一想起马上就要离开东院,惜云躺在床上兴奋得睡不着觉,索性起来和寒霜一起清理打包行李。
“娘子,咱们干嘛要搬去西院啊?
那儿都好多年没住过人了,杂草都长了几丈高。
走去前院也远。”
寒霜一脸的愤愤不平:“明明是他们害人,凭什么咱们要走?”
惜云却对着窗外的雪花痴痴发呆,咂摸着嘴唇笑道:“你说这京城能买到大铁锅吗?”
“啊?
什么铁锅?”
“就是原先咱们小时候吃过的那种,这么大……冬天坐在屋里的火炉上,铁锅炖大鹅贴饼子、清炖羊蝎子,还有牛大骨……”惜云用手划了个大圈比划着,眼里放光,吞了口口水,“边炖边吃,热乎乎地冒着泡,满屋子都是香味,吃得全身都暖和,等咱们搬去西院就弄一个怎么样?”
寒霜是跟着惜云从北境来的,一听也忍不住咽下口水,“您别说了,我现在就想吃。
可是,大夫人平日不是最憎北境那些东西,说咱们不堪教化……傻丫头,所以咱们要去西院开火另过啊。”
惜云眨眨眼,“以后咱们就关上门过自己的小日子,反正也过不了几天了……什么?”
寒霜大惊失色,“娘子,您这是被高官人气坏了吗?
可千万别想不开啊。”
“瞎说什么,他也配?”
惜云冷嗤一声,附在寒霜耳畔轻语,“你难道不想回北境吗?
这京城我是待够了。”
寒霜一下子怔住了。
初来京城时,她和惜云整日被人指指点点,说她们是蛮夷之人,那些高门贵女都不屑与她们为伍。
两人相依为命,没有一天不想回北境的。
后来,惜云许给了高玉书,大门不出二门不迈,学习闺阁之礼,一心盼嫁,就再没提过了。
京城虽然华丽,可就像个大牢宠,将她们困得喘不过气来。
北境才是她们的家。
天高地阔、绿草如茵,苍鹰翱翔、牛羊遍地……惜云和她从小在那里出生长大,将军和夫人从来都不会给他们立这么多规矩,她们每日无拘无束地在军营中玩耍,骑射打猎。
“娘子,咱们真的能回去吗?”
寒霜的眼中也散出点点星光。
“嗯,当然能!
我才不稀罕那什么劳什子夫人。
等咱们搬去西院另开房头,就清点我爹娘的那些产业,等攒够钱咱们就走。”
惜云是一定要带寒霜回北境的。
上一世,寒霜也随她一头碰死了祭天坛的石柱上。
“娘子,奴婢都听您的。
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。”
寒霜神采飞扬,连连点点。
两个人正坐在榻上咯咯笑着,突然门扉一响,一道白袍钻进来,靠在门板上,轻轻喘着气。
“高官人,这里是娘子闺房,您不能进来。”
寒霜一惊,拦在惜云面前。
高玉书一身清贵的白袍沾上了一层泥渍,鞋己湿透,头顶的黑玉发冠还落着几片雪花未化净,一看就是刚从雪地里走来的。
“高官人,你今日得偿所愿,现在不是应该在我长姐房中互诉衷肠吗?
可别又走错房间了。”
惜云一脸戏谑的笑。
高玉书眸光一闪:“惜云,我就知道今日之事是你设计的。
你为何要如此?”
“难道不是你们先设计我吗?
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。
你和长姐不是还应该感谢我吗?”
“你就这么不想嫁我?
甚至不惜把我推到别人的床上?”
高玉书突然走到她面前,剑眉星目间涌动着复杂的情绪,鼻中喷出的热气带着一丝酒味。
他本来商量完与锦玉的婚事后准备离开,惜云房中传来的笑声却刺了他一下,忍不住就走过来了。
“你喝醉了?”
惜云皱了皱眉。
“你还是关心我的对吗?”
高玉书突然握住她的肩膀,眼神狂乱,“我就知道你对我还是有情的。
你定是有何苦衷,对不对?”
他的音量突然放大。
惜云示意寒霜去房外守着。
她可不想让人看见高玉书半夜在她的闺房,又生枝节。
“高官人,你喝醉了。
请自重。”
惜云推开他的手。
没想到高玉书不仅不松,反倒一把将她抱进怀里。
“惜云,我从未想过放弃你,只是你的身份有碍。
你再等等,我一定会娶你进门的。
你方才何必要说那么绝情的话。”
“哼,娶我进门?
做你的侍妾?
长姐答应吗?”
惜云快被他气笑了。
“惜云,你放心,一切有我。
我不信你能忘了我。
你不记得去年生辰?
你说此生非君不嫁,就让我照顾你一生好不好?”
他胸口起伏,喘着粗气,眼神迷蒙地凑近惜云的红唇。
惜云却条件反射地想起方才一幕,忍不住恶心,拼命挣扎起来。
呲的一声,高玉书突然惊呼出声,松开了手臂,一只桃花簪刺中了他的手背,渗出血来。
“哼,你这种道貌岸然、偷香窃玉之辈,难怪惜云娘子不要你。
你若是还不走,我保证明日京城人人都知道你的丑事。”
一袭黑色的大氅在窗口飞扬。
谢珩正冷冷地站在窗外。
高玉书却捡起地上的桃花簪一脸疑惑:“惜云,这不是我送你的及笄礼,为何在他手上?”
惜云定睛一看,顿时明白了,脸上飞起一团红云。
她心绪烦乱地把他往门外推。
“你大半夜潜入我房中,若是长姐知道了,就不怕婚事生变吗?”
高玉书手背剧痛,早己酒醒,对着谢珩冷哼一声,拿着簪子推门离去了。
谢珩翻身从窗外跳进来站在惜云面前,一身黑衣带着满身寒气,让周围的空气都快结冰了。
惜云扶着额,头皮隐隐作痛:“将军又来此做甚?
我不是说了不要跟我扯上一点儿关系吗?”
冷冷的声音似是带着一丝不悦:“我只是来归还簪子。”
“多谢将军。
若无其他事就请赶紧离开吧,省得被人看见。”
谢珩蹙了蹙眉,不知为何一想起高玉书方才轻薄她的样子就觉得有些气闷,莫名其妙就想压他一头,一句话没头没脑地溜出来了。
“我左思右想,还是觉得今日之事不能让娘子吃亏。
我堂堂男儿,怎能像高玉书那般不负责任?
要不,我还是……万万不可!”
惜云吓得赶紧截断他话头。
“将军不用对我负责,我也没吃多大亏。
南风馆的小倌儿一晚也需几两银子。
将军身材魁梧,仪表堂堂,还分文不取,明明是我赚了。”
“你拿我堂堂虎翼大将军跟小倌相提并论?”
谢珩气得目眦欲裂。
“不不不,我不是这个意思。
我是说您比他们强多了。
不,不是,我是说将军不用将今日之事放在心上,咱们今后井水不犯河水,可好?”
“难道你真想嫁给高玉书为妾?”
谢珩眸色深沉。
“将军一首在外面偷听?
实非君子所为。”
惜云的脸也冷起来。
“那种小白脸哪里好?
给他做妾比将军夫人还好吗?”
谢珩颇有些受挫气闷,高大的身躯近前,将惜云笼罩在一片阴影中。
惜云实在没气力和他胡搅蛮缠,一股怒火首冲脑门,脱口而出:“他确实比你白。
你死了这条心吧,我谁都不嫁。”
谢珩目瞪口呆,他一个大老爷们常年在北境风吹日晒是难免粗糙一些,可夸他俊美的女眷从来也不在少数,第一次有人嫌他不够白的。
他气得一甩衣袍,跳出窗外。
惜云刚松了一口气,窗户又被打开了。
谢珩一张比锅底还黑的脸又出现在窗前。
“那个……铁锅,我能弄到。
你不用谢我,我也想吃了……”说完他也不等惜云说话就转身消失在夜色中。
惜云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,她磨着牙恨恨地对着窗外低吼一声:“谢珩你这个偷听墙根的小贼!”